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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扣…扣...扣,侯子出來….侯子出來」,「妳沒說請喔」……「侯子….”請”出來」,與阿魯相處的一年多以來,這樣的對話反覆在我與阿魯之間所交錯的人生際遇當中…..

 

     一開始阿魯是因為中輟、再加上喜歡在外面坐公車遊蕩,一整天都在公車上度過,單親的爸爸受不了,希望有個單位可以安置他,在歷經學校及少輔會之後,阿魯的爸爸轉而來到少年中心求助,由同事開案服務,在一開始接觸到阿魯的時候,知道他喜歡坐公車,因此和他多是討論與公車相關的話題,在某一天,工作人員為了瞭解他都在公車上的生活是如何,因此便在中心開始扮演搭公車的戲碼,由同事們分別扮演司機、乘客,而阿魯就很開心地指導大家如何按鈴、公車上有什麼設備、他都在做什麼、和公車司機聊什麼話題等,演了一齣「阿魯在公車上的一天」,也正因此接納與融入阿魯的興趣,所以阿魯開始把來中心活動安排到他每天的行程之一。

在幾次相處下來,阿魯慢慢與我建立很好的關係,阿魯喜歡黏著我、或是跟我說一些小秘密,所以身為主責社工的同事希望我能與他合作共同協助案主復學的部分,因此同事負責聯繫及陪伴,而我則扮演鼓勵的角色,鼓勵阿魯回學校復學,第一天,被阿魯放鴿子….又過了好幾天,跟阿魯詳談及做約定之後,阿魯終於願意回到學校,順利辦好復學,但是隔天,學校又來電說阿魯又沒來了、跑掉了。在這一來一往的過程中,發現「復學」並不是阿魯現階段的需求,因此同事與我又重新回頭評估目前的處遇計畫,再加上在陪伴阿魯的過程中他談到了過去那一段不愉快的經驗……

 

 

    阿魯從小時候就是和阿公、阿嬤及爸爸媽媽住在一起,因為小時候的阿魯很不聽話、在小三的時候就會蹺家,所以媽媽對他的管教非常嚴厲,且經常會打他、甚至失控的時候是把他吊起來打、或是讓他在大中午的時候、光著腳丫,把他關在外面不讓他進到家裡來,這也造就了阿魯在外面遊蕩的習慣、也因此認識了許多外面的社會人士。之後因為阿魯的管教問題,所以阿魯的爸爸和阿魯的媽媽吵架、之後就選擇跟阿魯的媽媽離婚,獨自帶著阿魯回到萬華來。阿魯回到萬華之後因為還是習慣三重那邊的生活,所以還是會坐公車往來三重,有時候也會回媽媽家,但是即使媽媽在家,卻從來沒有下來看過他一眼、或是跟他說說話。問阿魯他會想媽媽嗎?他認真地想一想回答說:「不會」,因為媽媽對他不好、會打他,所以他不喜歡媽媽、也不會想媽媽…

 

 

    在瞭解阿魯過去不愉快的經驗之後、以及 和督導 老師討論過後,同事決定把原先的處遇計畫修正為:「讓來中心參與活動成為阿魯的日行程之一」,一方面減低阿魯在外面遊蕩的機會,另一方面從日常生活中重新認識阿魯、及影響阿魯,之後…阿魯成為中心的小幫手…

 

 

       因為阿魯常來中心的緣故,使得阿魯和我有更多的機會接觸與談話,阿魯慢慢跟我分享生活中所發生的點點滴滴,因此在考量與案主間的關係之下、和同事討論之後,決定採機構內轉案,阿魯正式成為我的案主…,在與阿魯相處的日子中,發現阿魯就像是個小大人,腰間繫著一大串鑰匙、每天有著自己固定的行程、當大人們聊天的時候,阿魯總是想插上一腳,也說說相同的經驗,縱使同事們都很清楚阿魯是在編造自己的生命經驗,但是大家仍是聽完阿魯想分享的經驗,再去提醒他現實世界應該是如何,並不是他所想像的那樣,站在復原力的角度,從互動當中、慢慢地去影響阿魯,而阿魯也在中心大家的努力之下,慢慢地學會聽聽別人的說法及尊重中心的規範。

 

 

     中心生活慢慢成為阿魯生活中的一部份,阿魯開始在中心協助社工員以及每週五到西門町協助宣導的工作,但在這樣的過程中,阿魯會用類似工作人員的語氣去管其他的孩子或是來跟社工人員告狀,從這些過程中,我更看到了阿魯的人際互動不佳、也瞭解到阿魯人際關係不好的原因,在這之後社工員慢慢注意阿魯與其小朋友、社工員對話的方式及語氣,並適時做提醒。在這一來一往的互動中,聰明的阿魯慢慢知道社工員要的是什麼、重點是什麼,因此當我不能陪他的時候,阿魯開始會去說一些引起我注意的話題,例如:「昨天我跟捷運司機回家…他在洗澡,如果他要我幫他那個…我該怎麼做?」、「捷運司機叫我抽煙,我該不該抽ㄋ?」、「侯子,你猜我會不會吃檳榔?」……等等的話語,在聽到阿魯提出這些問題的時候,我著實嚇了一大跳,我開始扮演偵探去查證阿魯說話內容的真假,第一步就是參與阿魯的另一個生活重點之一------坐捷運。

 

 

       那一天和阿魯約好要一起坐捷運,也請阿魯介紹捷運司機給我認識,我跟阿魯約好在龍山寺捷運站,到達捷運站時我請他先向我說明我捷運司機坐哪、他是利用什麼機會跟司機聊天、司機如何教他進去開捷運(雖然我已經清楚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等,「唉唷…你待會看了就知道,真是的」阿魯被我問的有點煩躁…,從龍山寺站做到西門站,阿魯突然說他要下車了,要我繼續坐就會看到司機了,他要先去西門町逛逛,就這樣阿魯就先走了,留下一臉錯愕的我、以及一團迷惑,也正因實際參與這個過程,才慢慢釐清阿魯所說的哪一部份是事實、哪一部份是虛構的,他所說的捷運司機應該就是捷運站裡負責指揮的站務人員,而阿魯並沒有像他所敘述的和這些人有這麼好,他所說的經歷都是捏造出來的,不過在此同時更令我好奇的是為什麼阿魯的描述語句中,充滿著「性」暗示的字語,例如:「他如果叫我幫他含」、「司機要我摸他的那個…」,這一條線索成為我下一步的評估處遇重點…

 

 

      我先跟阿魯從性教育談起,阿魯一直對我很奇怪地笑、在我說明的過程中,阿魯也沒說懂或是不懂,只是一直笑地很曖昧。另一方面,我開始跟案父溝通希望他能將鎖碼頻道關掉或是鎖碼,不要再讓案主有機會可以看到A片。在這過程之後,阿魯卻發生了一件讓我難以置信的事情:阿魯約一個在中心認識的小五男生回家,回家之後威脅那個小男生脫下褲子、如果那個男生不跟著做,就不讓他回家,後來那個小男生脫下了褲子、阿魯就用自己的生殖器官去磨蹭那個小男孩的屁股。之後那個小男孩來到中心一看到阿魯就對他破口大罵、說阿魯很噁心,並且對阿魯嗆聲說要找人打他,我們工作人員見到這樣的情況都覺得非常奇怪,因此決定找那個小男生來問清楚,一問之下才知道這一件事,當下我找阿魯過來瞭解情況,阿魯一路否認,甚至說是小男生自己跌捯、受傷,需要擦藥,他才叫他脫褲子。之後,我先採取通報家暴中心,之後由我跟同事分別針對阿魯及那個小男孩做處遇,我明白地跟阿魯說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並且也告知案父,但是阿魯的爸爸的反應很平常,就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怎麼會這樣?」,就沒再多說什麼。基於考量案主在外遊蕩的狀況日益嚴重,以及阿魯的爸爸不重視對阿魯的管教、及晚上都上班不再家,因此「安置」成為我下一步工作的重點。

 

 

      我開始協助阿魯尋找安置機構,希望找一個離開台北的地方,讓阿魯可以到沒有捷運的地方,好好的把國中學業完成、不在外面遊蕩。因此經過局理的協助,找到宜蘭一個安置的地方,我陪同阿魯一起坐火車過去,在搭火車的過程中,我試著與阿魯討論到關於他性侵小五男生的事,並且詢問他是否也曾經被類似對待過,阿魯才慢慢跟我提起,他童年的一段經歷:「在阿魯小的時候,爸爸會帶他到宜蘭姑姑家玩,在一次去姑姑家玩的過程中,姑姑的兒子曾經對他做過類似的動作,所以他才會這樣對別人…」,聽完阿魯的這一段陳述,我終於明白阿魯為什麼會在小六的年紀,就會有這樣超齡及不同的行為產生,也正因如此我更積極地協助阿魯的安置,希望他能在一個穩定的環境下,慢慢復原他曾經受過傷害的心靈。

 

 

     在參觀完安置的地方之後,下一步的重點就是協助阿魯趕快拿到國小的畢業證書,讓他過去安置的地方可以銜接國中讀起,我開始聯絡阿魯就讀的國小,輔導組長表示只要能趕在6月中回來就讀,一直待到6月底的畢業典禮就能拿到畢業證書,我一方面跟阿魯溝通,阿魯表示自己不想回班上讀書,而一方面我則是與學校溝通阿魯的特殊狀況,希望學校可以提供一個地方給阿魯待,協助他慢慢適應回到學校的生活,於是學校答應讓他待在輔導室當小志工,沒有逼著他一定要回班級,最後,我也答應阿魯有時間就到學校看看他,讓他在學校不會孤單,在大家的合作之下,阿魯終於順利拿到國小的畢業證書。但是,在此同時阿魯又再度發生性侵其他孩子的事件,且從阿魯的好朋友口中得知受傷害的不止一人,還有另一個小二的男生,事情發生至此,我在錯愕及震驚之餘,更加堅定我要協助安置阿魯的決心。

 

 

          在順利拿到畢業證書及聯絡好安置機構之後,終於到了阿魯要去安置的時間,在前一天我跟阿魯的爸爸聯絡好請他協助阿魯整理行李,但是阿魯的爸爸說阿魯一直把收好的衣服又拿出來,一直跟他唱反調,於是我就跟同事一起到阿魯家,協助阿魯整理行李及衣服。我跟同事一起進到阿魯家,我協助阿魯整理行李,而同事則是在阿魯家晃晃,卻不小心發現阿魯驚人的A片收藏量,詢問阿魯,阿魯都笑笑地不想承認,基於明天就要去安置了,我也就沒在多詢問阿魯,於是在與阿魯約好明天見面的時間之後,我和同事就先離開了。隔天,阿魯的爸爸來電說,阿魯又跑掉了,他在早上4點多的時候,就離開家了,在當下我的心涼了一半,想說連日來的努力,又得再重來了,我只好回到辦公室等待,等他回來,再重新溝通、協調。

 

 

     基於前一次安置失敗的經驗,我開始回頭思考阿魯跑掉的原因,我想他是還沒準備好,而且他在外面自由慣了,要他去安置的地方有些困難,於是我又重新跟阿魯談,談談他對安置的看法,及希望我們怎麼做,天真的阿魯問我說他可不可以去住一個星期就好了,我重新解釋要去安置的原因,及可能會待多久的時間,阿魯似懂非懂地跟我開了一些條件,阿魯說他可以去,但是希望我能協助他照顧他的魚、希望我能跟爸爸談好,幫他辦一隻手機以及希望是由我跟主任在他到宜蘭,我答應了他這三個要求,於是我們又重新約好要到宜蘭的時間,在約定的前一天,我和阿魯合力把他的魚帶到辦公室來,並且讓阿魯感受到大家會願意好好照顧他的魚,之後我帶阿魯去辦好手機,並且由先我保管,在一一完成與阿魯的約定,並且確定隔天要前往的時間之後,阿魯就很開心地回家收拾行李。隔天,阿魯真的依約前往,在大家合力歡送之下,就這樣主任與我陪同阿魯到宜蘭…………

 

 

阿魯安置成功了,雖然現在在安置機構還不能適應,也出了一些狀況,但是至少對阿魯而言,有一個提供他關心、讓他生活穩定、協助他面對童年的受傷經驗的地方,而我還是持續扮演著阿魯的個案管理員的角色,我與阿魯的生命際遇仍繼續交錯中……從阿魯的生命故事中,我深深看到環境對一個孩子的影響,以及從大家合力「陪伴」中去影響孩子的可能性,阿魯從一開始的我行我素,一直到後來成為中心的小幫手,這樣的成效不是我一個主責社工就能做的到,而是大家願意多給阿魯一些時間,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地提醒再提醒的成果,多給孩子一些時間、多給一些機會去陪伴、一起去完成一些事情,讓孩子知道他身邊是一直有人在的,用生命的溫暖去彌補之前所被遺忘的部分,溫柔地去看待生命的不完美,相信孩子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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