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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記得猴子與另外二個朋友第一次來中心的時候,他們已經在街頭遊蕩了好幾個月,髒髒的衣服與濃濃的味道,是他們不常回家的證明。因為有人生日,中心的社工員大方地找來蛋糕和禮物幫他們慶生,從他們眼神中可以看出,有人幫他們過生日是何等稀少與高興的經驗。

 

      從此之後猴子就與另外二名青少年常常來中心閒晃,沒吃飯的時候來找食物,沒睡覺的時候來中心補眠。看著他們可以天天吃泡麵,有時候上午一來就睡到傍晚中心關門時,我心中不斷在猜想他們究竟有著什麼樣的家庭?會讓他們過著這樣如此晝夜顛倒與無所事事的生活。

 

    久了之後,我知道猴子的家在萬華,但是他卻幾乎都在朋友家過夜。他的爸爸有吸毒的前科,媽媽則在他8個月大的時候就與父親離婚了,有一陣子都是四伯和四嬸在照顧他,他的哥哥很早之前就離家了,現在也不知道哥哥與爸爸的動向。原本應該就讀國中的猴子,從開學之後就沒有去註冊,中輟期間網咖與公園是他的最愛。雖然他們三人都還在法院保護管束註1的期間,但是猴子依舊沒有復學的打算。

 

     直到一天我接到警察局的電話,我們之間的關係才有了迅速的進展。平時整天在社區中閒晃的他們,這回兒因為玩火將別人的房子燒掉一面牆而被抓,當我到派出所探望他們時,原本以為會見到痛哭流涕的面孔,沒想到映入眼簾的竟是三個嘻嘻哈哈、一邊吃便當一邊看報紙的無知少年。猴子還高興的對我說:「皮蛋!你看,我們上報了!報上說我們三個人是縱火集團呢!真是好好笑。」面對這三個天真卻又犯下大錯的孩子,我一時之間還真找不出什麼話來回答他們。

後來警察才告訴我,雖然他們已經聯絡上猴子的父親,卻因為他爸爸不願意來警局將他帶回,所以猴子也只好繼續待在警局裡等候檢察官來處理。看著猴子嘻嘻哈哈、彷彿沒事的表情,我忽然有一點點明白,為何他能不在乎自己又犯下了另一件刑案。

 

      幾天之後,猴子再度來到中心找社工員,表示他現在願意接受法官的建議去宜蘭安置了,並希望社工員可以協助他辦理轉學,我當然是義不容辭的答應囉!現在首要之務,便是攜帶相關表格至學校辦理轉學手續,並協助案主在等候去宜蘭之前能夠先穩定住在家中。

 

    載猴子回家的路上他顯得異常沈默,聽他指示在複雜的巷道中左轉右繞,我知道我們回到了他熟悉的社區,但也在離家愈近之時,他的臉上愈顯出害怕與擔心的神情。到了家門,他先躲在一旁觀望,看見社工員按了許久的門鈴沒人應門,這才跳出來指出對門的另一戶就是他伯伯與嬸嬸的住處。四伯與四嬸一見到社工員,滔滔不絕地講述猴子之前不斷逃家、逃學、犯錯的過程,四伯甚至斬釘截鐵的表示他這個姪子已經沒救了,而猴子此時只敢遠遠地躲在一旁偷看。向四伯四嬸拿了鑰匙,猴子高興地打開家門洗澡、換衣服並找出戶口名簿。聽他口中不斷敘述過去與父親出去玩的點點滴滴,我知道他還是很在意父親的想法。也讓我更加想認識這位與四伯通了電話,卻不肯跟我聊上一句的父親。

 

     二天後,猴子需要再回家換衣服,害怕被揍的他找我陪他回家,這次我終於有機會認識這位父親。當猴子的爸爸聽見兒子的聲音,從樓上先傳下來的是兇狠的責罵聲,映入我眼簾的是一位身材精壯的中年男子,黝黑的皮膚與結實的肌肉看得出來他是道地的勞工朋友。也不難明白為何猴子那麼懼怕回家,因為若他父親真的要動手,比他爸高一個頭的我大概也完全拉不住。我才剛剛這樣想,這位父親就緊握雙拳雙目怒視自己的兒子,夾雜著三字經不斷破口大罵,也不顧得我還在場,馬上就有狠狠修理猴子之勢。我趕緊上前擋住這位父親,表達自己的身份也說明目前自己與法院處理的情況。

 

    因著社工員打圓場,猴子的爸爸稍稍收斂了自己的怒氣,不過他也表示對於這個兒子他已徹底失望,對於法院要將他送去哪兒自己都沒有意見,但要他配合可能就做不到。猴子躲在客廳的一個角落,因為害怕而全身發抖,為了不要讓他爸爸在社工員走了之後才動手打他,我力勸猴子的父親讓他兒子在這段等候去宜蘭的時間能放心地住在家中,終於他父親也在社工員離去前承諾不會再動手修理他兒子。

 

    一週之後,我帶著猴子回到學校,在生教組長、輔導老師與許多同學的目光注視下,他完成的復學與轉學的手續。此刻的他開心的笑了,也與生教組長約好幾年以後當他再回到萬華時,他會有一番新的作為讓眾人刮目相看。而他也真的很努力,到了宜蘭之後重新適應團體生活之外,他還加入了學校的籃球隊,似乎想要證明他不會永遠是個「壞孩子」,他高興的從電話那頭問我:「皮蛋,你什麼時候要來宜蘭看我?」

 

     故事還沒有結束,半年之後自己因為出公差而要到宜蘭一趟,便聯絡了安置機構的社工表明自己想要去探望猴子的意願。半年後再見到他,他瘦了卻精神更好,也長高了!他迫不及待的與我分享他這半年的生活,在學校、球隊與機構的點點滴滴。我帶他到宜蘭市中心最高的百貨公司頂樓餐廳用餐,還去了遊樂場拍了時下年輕人最流行的「大頭貼」照片。猴子問我當初縱火的三人中其他二人的動向,我告訴他:他是表現最好的!害羞的表情難掩得意之情。但當他問到父親的消息我卻未能給予答覆時,我光看也能知道到他落寞的感受。

 

    後來我才從安置機構社工員的口中知道,猴子來宜蘭之後曾經多次嘗試與父親聯繫,但是父親卻一通電話、一個消息也沒有,我是這半年來唯一來看他的人。看著他笑著跟我說再見的身影,我不知道他在我身上看見了什麼,但我心理卻很明白,不管孩子離家有多遠,有多長的時間沒有聯絡,都還是渴望有一天能夠獲得父親的肯定。畢竟,有充足的陽光,小草才能找到生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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