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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的那頭傳來愉悅的打招呼聲,同為善牧基金會的單位,轉介個案便變得輕鬆許多。原本以為只是一個單純的單親媽媽帶小孩遇到了困難,怎知事情發展後來竟會如此複雜,家庭暴力、情緒障礙、學校鬥爭…一連串的問題接踵而來。

 

第一次見到寬寬,他正在婦女中心借用社工員的電腦玩線上遊戲,體型胖胖加上約170公分 的身高,不難想像當他情緒失控時場面會有多嚇人。但是當他一開口,我就發現這個孩子非常的安靜與防衛,不肯多說一些什麼。在我們的努力勸說下,他同意由我們帶他去精神科診所,而醫師也診斷他有「情緒障礙」的困擾。

 

情緒障礙的孩子有個特徵,當他們遇到某些情境時,會因為過去的傷害或自己處理能力的不足,而產生情緒過於激烈的反應。慢慢地,我知道他來自一個父親會痛毆家人的家庭;慢慢地,我也知道他的父親罹患有精神疾病,同時他母親還是外籍配偶。當社工員與他們家接觸時,他媽媽還在國中補校學中文。

 

這樣的情境下,寬寬需要協助是理所當然的,但無奈的是,學校老師通常不這麼想。寬寬最近一次與學校老師發生衝突是生教組長在操場上對他訓話,不曉得講到什麼讓寬寬忍不住揮了一拳,接下來就是生教組長與其他二位老師對寬寬拳打腳踢的畫面。雖然生教組長也動手了打了寬寬,雖然寬寬也願意道歉,但學校似乎不想再給寬寬一次機會了。

 

在學校召開會議時的畫面讓我想起電影中律師陪同出庭的場景。半圓形桌子對面,校長、訓導主任、輔導主任與家長會會長一字排開,怪的是生教組長聽說從第一次會議到現在都未出席過,僅私底下與寬寬的媽媽表示他有去做筆錄及驗傷,若是寬寬不肯轉學就要提出告訴。會議中,學校老師輪番上陣表示寬寬有多麼不乖,他們是何等的辛苦,寬寬的媽媽只能低著頭默默在心理掉淚。講到激動處,家長會長起身指著我的鼻子大聲問我:「 周 先生,你說啊~如果今天我們再給寬寬一次機會,你能保證他不再情緒失控嗎?不再動手打人嗎?你說啊?你能保證什麼?」想起連自己都想要放棄的寬寬,還有被家暴又不諳中文的媽媽,我知道我不能再沈默。我起身回答他:「我不能保證什麼!但是我知道寬寬的問題是我們大家的問題,受教育是寬寬的權力,我們可以對他的行為加以懲罰,也可以協助他去就醫,難不成你們要將寬寬趕出校門嗎?」說到此處,一直低頭不說一語的校長說話了—「不能這樣做」。熟悉教育規章的校長知道一旦他們強迫寬寬不來學校,那將會嚴重影響到他們評鑑的成績。

 

硬的不行軟的來。輔導主任見事情沒有協調的空間,將我和寬寬的媽媽拉到一邊,私底下表示他們多麼有心想要幫助寬寬,但是學校校長是多麼的無能,生教組長的勢力又是何等的大,如果硬要寬寬留在學校,後果可能只會更糟不會更好。會後,家長會長拍著胸脯對我說:「 周 先生,你放心!只要能讓寬寬轉學,什麼忙我都願意幫。也別擔心無法轉學,我家長會長可不是幹假的,全台北市都有認識的人脈!」我臉上露出一絲的苦笑,心中有一句話卻說不出口—我不明白為何他願意傾全力要將寬寬趕走,就是不肯盡點力讓他留下來?

 

      在考量讓寬寬硬留下來會遭到學校的處處刁難,寬寬的媽媽又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她先生還在四處找她因此不能聲張的情形下,我嘗試幫寬寬尋找轉學的可能性。但困難還未結束,轉學不會比留下來容易。在「大有能力」的家長會長協助下,寬寬一家人順利將戶籍轉到鄰近的學校,但這回兒換成要轉入的學校有意見了。「 周 先生,對方學校真的很糟,我們要將寬寬轉到他們學校竟然他們還說要開會討論,真的很沒有愛心,你要像上次來我們學校氣勢強勁那樣,要求對方學校一定要收寬寬」。輔導主任的一席話讓我完全明白她之前說的話都只是逢場作戲,自己不收的學生卻怪別人沒有愛心,反倒希望借社工員的手幫他們處理掉一個燙手山芋。對於這樣荒誕又離譜的情節,我是又好氣又好笑,想到這是一間在台北市,在地方上還小有名氣的公立國中,我不禁搖了搖頭。

 

     到新學校開會的時候,我是隻身前往的。好在已跟新學校有駐校社工打過照面,他已瞭解情形也願意提供協助。新學校的訓導主任要寬寬先寫好一張切結書,這沒問題!新學校的班導師擔心她被家暴的爸爸找麻煩,這可以請警方協助。新學校的輔導主任要求附上寬寬在原學校的所有輔導紀錄,我也可以請原學校幫忙。終於,寬寬讀書的事在周旋了快一個月之後,塵埃落定。

在寬寬遊走在學校與學校之間的這一個月,社工員邀請他來中心打發時間。藉由陪伴,我才知道寬寬其實不是一個很容易動怒的人,其他青少年會欺負他、笑他,而他也因為不懂得自愛所以沒有反應。他會不斷地忍耐,若不是社工員主動提及,他會將所有的不滿與委屈都往肚裡吞。寬寬就像一座火山,自卑的他不懂得與外界溝通的方法,他覺得別人不會也不願意去瞭解他的世界,因此只有當他忍無可忍時,情緒才會失控地爆發出來。

 

      現在的他,依舊不願意穩定就醫,社工員甚至因此還跟寬寬發過脾氣。在生氣之餘,我心裡想的是他又一次的放棄了自己,放棄了別人對他的幫助。寬寬問我:「你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在我的身上?你為什麼不用這些時間去陪其他人?」但是在寬寬一次又一次歡愉的笑臉上,我明白這樣的孩子並不是拒絕別人對他的好,他只是試探,試探這個世界是否還在乎他?還是只是把他當作一個不起眼的垃圾。

 

      一次又一次的溝通,在學校、老師、家長與孩子之間周旋,我始終相信,寬寬有一天會明白,這個世界還是有人關心他、在乎他的想法。當醫師的手讓他明白情緒障礙的源頭時,我相信寬寬會破繭出,成為另一個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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