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青少年社工要遇到主動求助案主的機率是不高的,礙於多數有問題的少年不認為自己有問題,礙於社福資源不是青少年求助的主要管道。而小峻就是少數主動求助的少年之一。
91年的秋天,中心正在為即將舉辦的生涯團體宣傳招生,小峻主動向學校輔導室報名,在參與生涯團體前的個人面試裡,向第一次認識的社工主動說出自己在學校被打的事。生涯團體開始後,小峻第二次與社工員會談,漸漸說出家裡的事。小峻家有四個小孩,小峻排行老二,在國小中年級時因為家暴事件,母親帶著四個小孩到善牧的婦幼家園庇護過半年多的時間,之後父母親離婚,母親改嫁,便很少與小峻或其他兄弟姊妹聯絡;父親曾因為吸食毒品而入獄,離婚後一人撫養四個小孩,但小峻的父親是放任教養,給予四個小孩的生活照顧少之又少。父母兩人皆未能給予良好照顧,兄弟姊妹間理應要互相照顧彼此,但在小峻家不是卻如此,四個小孩幾乎是各過各的生活,以吐槽、漠視的方式互動。帶著這樣家庭背景的小峻,未見任何明顯的偏差行為,也未從學校中輟,但深藏地底的問題似乎還是透露出訊息。在家裡,小峻不正常的生活作息不定期影響了出席狀況;在生涯團體裡,小峻抽象、混亂與跳躍的邏輯思考及說話方式,加上壓抑的情緒,傳達出小峻的異狀;在網路世界裡,小峻成為另一個小峻,用另一個小峻這樣一個分身,在網路交友、找尋維持人際關係的管道。
生涯團體後,社工員以提供小峻社會支持、休閒生活、發展人際關係的陪伴角色自居。但或許是接近國中畢業的焦慮,小峻在學校的出席越來越不穩,經常性的遲到;越來越認為自己能力不夠、事情做不好;小峻的心情在不斷上演重複性的循環中,痛苦掙扎。覺得自己失去生活的目標、找不到方向;下一刻覺得自己先前的想法不對不好,要再換一個的點子,但又不知道應該如何,想法的轉換是很快的;下一刻變成搞不清自己的個性、對自己不信任;再下一刻覺得每天的生活都是一樣,不段重複的事,沒有新鮮感,對生活有種不確定感,很可怕。小峻漸漸發現自己說話沒焦點、思緒總是混亂快速的,覺得自己常在錯誤的場合講錯誤的話,總讓自己覺得很糗。不斷冒出的危機想法,同時考驗著小峻及社工員;遭受家暴的傷害及自我形象的扭曲不是單單靠社工方法裡的個案、團體及方案工作手法可以協助的。
求救精神科醫師成為解決問題的另一管道。在陪伴小峻看診的過程,社工員與小峻各懷抱著不同的心情,社工員擔心著可怕的病名將從精神科醫師口中說出,小峻期望著與醫師的接觸可以為他解決困擾、帶來希望。藉由與醫師的談話,小峻的描述漸漸被醫師鑑定為有一定時間的思緒混亂、處於可能發病的青少年時期、人際關係退縮、學校人際關係不良、思考停頓等現象,出爐的診斷結果是小峻可能有精神分裂症的傾向。社工員的擔心成真,“精神分裂症”這五個字帶來震撼;小峻的期望成真,醫師將用藥物治療,為小峻帶來解決方法。
父親放任的管教、父親同居人的漠視、手足間冷漠的互動、面對畢業後升學或就業的焦慮、網路世界裡另一個自己、面對挫折時壓抑的應對方式充滿在小峻的生活中,只是現在多了一個每週固定就醫用藥的事務。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就診,小峻疑似精神分裂症的傾向轉變成確定的青少年期精神分裂症,這個被宣告確定的病名,代表著治癒的困難(發生於青少年期的精神分裂症通常不易治癒),代表著小峻將有漫長的治療之路要走,代表著小峻的家人必須面對嚴酷的挑戰。
長達一年半的就醫過程,社工員與精神科醫師相互合作,在小峻藥物治療、心理治療及維持社會功能正常運作與情緒支持上做分工,但穩定長期的社會及醫療支援卻難敵小峻遭遇到的困難。父親因為吸毒過著躲警察的生活,父親的同居人產下一子加重小峻家的經濟負擔,父親不願承認小峻有精神疾病也不鼓勵就醫,其他兄弟姊妹對小峻生病的反應也是冷冷淡淡。對於一個精神疾病的病人而言,創造一個支持性的家庭環境對病人的病情是大大有幫助的,但小峻的家庭環境所給的支持少之又少,反而是一如往常的吐槽、冷漠。而小峻對治療效果的過渡期待及副作用,讓小峻數次不相信藥物的療效,曾嘗試轉而向中醫及宗教尋求協助,另外無法規律用藥亦導致病情控制的不穩定。
93年的1月,網路帳號被盜的事情讓小峻苦惱不已,無法與網友聯絡被小峻認定是喪失生活中重要的部分。在一天夜裡,小峻竟拿起廚房的菜刀想要攻擊前來關心小峻的姊姊,被家人阻止後卻又鎖在房內企圖燒炭自殺,這樣突來的舉動嚇壞了姊姊也讓父親氣炸了。
93年2月,小峻說出了心中內藏的另外兩個人,一個是心中的公主,為了這個公主小峻花了17年的時間為她在心中建造一個秘密花園,也因為她,小峻會喜歡有裙擺的東西,洗澡時小峻以為在幫女生洗澡會很興奮;另一個人,是黑暗、齷齪的恐怖男生,這個是不能讓社工員知道的。小峻的三種人格漸漸成形。
93年4月,小峻再次找不到生活的目標及方向,認為自己目前的生活輕飄飄的,似乎無法著地。生活持續地在原地繞圈圈。
93年05月,小峻的精神狀況好轉。
93年07月,小峻情況穩定。
93年08月,小峻情況穩定。
93年09月,小峻覺得頭腦混亂、壓力很大,又在原地打轉;出現幻聽症狀。
93年10月,小峻再度出現怪異的行為,在家中無目的的走來走去、站在牆邊罰站許久、花20分鐘研究分析一張普通廣告紙…。加上突然的休學與拒絕就醫,小峻被醫師認定已經發病了…
93年12月,某天夜裡小峻出現疑似自殺的行為,被姊姊緊急送到市立療養院。在漫長的住院前檢查、鑑定、會談後,小峻的人生開啟了另一各階段—住進市立療養院,為他的青春期精神分裂奮戰…
因為家庭的問題,因為母親的高壓管教,因為父親的放任忽略,讓孩子產生兩種極端管教方式下的無所適從,面對這樣的壓力,小峻選擇的是將壓力吸收,用力地將對母親的恨、對父親的怨及對周遭的挫折藏入內心。這麼多壓力的出口不是在現實世界裡,而是在小峻創造出的異想世界。在異想世界裡,小峻才得以表現出真正的內在—是家暴的傷害、是扭曲的自我。
94年10月,小峻仍在市立療養院接受治療,在醫療人員細心的照顧下,好轉的消息時而可聞,這是令人到欣慰的,但與精神疾病的抗戰之路小峻還是要繼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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